相信老爸不僅回到他的原生家庭,也一直在看顧著我們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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啥?爸爸小時候和爺爺、奶奶住過十八年的三合院,早成了斷垣殘壁,一片廢墟了,哪能住人啊!但我怎麼解釋給失智的爸爸聽?他不會懂,我又何苦潑他冷水? 有些事忘得一乾二淨 正在猶豫該怎麼溝通,老爸又開口了:「女兒,我老了,要死在老家,埋在祖先的靈地裡,我爹娘的身邊。」 我一陣鼻酸,原來爸爸的失智並不「均勻」,有些事他忘得一乾二淨,有些事他就念念不忘。我不知該如何告訴他,在溫暖的寶島安居六十年,已快九十歲的他,無法再適應山東老家的天寒地凍了。但多說無益,我只能繞著圈子,支支吾吾回答:「我明白您的意思,將來……將來……百年後,我一定帶您回老家。」希望他沒聽懂百年的意思。 同樣的話題爸爸提了一千遍,我也就承諾了一千遍。 今年七月,爸爸去世了。我和兄弟將他的骨灰罈安置於五指山忠靈殿母親的旁邊。但我知道,這些年來對爸爸的承諾可不能就此算了。 於是我將爸爸一些相片及日常用品火化後,放入精緻的小木箱,親自帶去山東聊城蔡庄,要為他安置一個衣冠塚。 所幸老家附近還住著小姑姑,她的女兒、女婿,及一位堂兄,幫忙事先安排、聯絡與跑腿,做好了石棺、石碑及各色紙紮,包括一匹如人高的白馬、一頭牛及大房子。 遠親近鄰都很樂意參與這遠從台灣回來的「蔡庄人」落葉歸根儀式,浩浩蕩蕩來了七十多人,有從東北中蘇邊界的伊春坐了四十小時火車來的表姊,有坐農業用三輪機動車、馬車、驢拉車而來的附近農民,真讓我們開了眼界。 原本祖先的靈地 因為祖先的靈地,早就是別人家的玉米田了,多虧主人願意成全爸爸的遺願,特地砍掉三大行長得像人一樣高、即將收成的玉米,空出整條路與墳地,方便我們舉辦入土的儀式。 我們七十多人集合在農田邊的馬路上,等待良辰吉時,也等待熱心的村民把墳地挖好,把大理石的墓碑豎好。 當成串的鞭炮響起,有如樂隊的吹奏,穿著塑膠高靴的我和哥哥,分別捧著爸爸的遺像與小木箱,在眾親友的簇擁下及響徹雲霄的哭喊聲中,踏入玉米梗鋪著的泥濘田地裡。我們領著長長的隊伍,彎曲蜿蜒,緩緩走入青紗帳中。這在露天野地裡的典禮,莊嚴、慎重。 一路走著,我不停呢喃:「爸爸,我從不敢忘記對您的承諾,帶您回老家啦!身為獨子的您,因為戰爭與顛沛流離,生前未能對爺爺、奶奶盡孝,讓您一生耿耿於懷,但現在您終於回到他們身邊啦!您沒有辜負他們幾十年來日日倚門的盼望,他們等到您了,請您安息吧!」 我和哥哥跪在爸爸衣冠塚的墓碑前,看著村民把雕花的石棺放入墓穴,小木箱放入石棺,然後封棺,埋土。這衣冠塚離爺爺、奶奶的墳頭只有兩公尺,他們終於在這玉米田裡,在眾人的見證下,大團圓了。 這時,紙紮已燒成灰,隨著陣陣長風,紛紛在空中旋轉、迴盪,好似我們對孕育爸爸的蔡庄那份感恩之心,裊裊不絕,天地永存…… 【2010/12/20 聯合報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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